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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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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沒等祝三有反應過來, 裏面便傳來了怒氣沖沖的聲音。

“真是欺人太甚,仗著當初與我娘有恩,便這般行事,一而再再而三……得虧, 我還把他們當做親人。”

祝苡苡越看賬目, 越是生氣。

因著娘親的關系, 爹爹總是厚待鄭家,甚至送了不少商鋪田地。像府城裏, 最為熱鬧的那幾家酒樓,幾年前原本都是祝家的家業, 只因為舅父看重爹爹便,毫不猶豫的將那酒樓都轉手給了舅父。

可舅父不善經營,這幾年來,原本熱鬧的酒樓,日漸蕭條, 生意都被旁的小酒樓搶去不少。見這情況爹爹還特地派有能力的掌櫃去幫忙, 好不容易情況扭轉了不少, 舅父卻又不知怎麽的和掌櫃的起了沖突,掌櫃說什麽也不願意再在那座酒樓做事。

這麽多年以來, 爹爹實在待舅父不薄, 送的給的東西幾乎如流水一般, 可舅父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那點蠅頭小利,不顧親人之間的情分。

酒樓采買一應支出全部派在了祝家頭上, 而盈利,祝家竟得不到半分。

也就是這樣一來, 鄭家名下的那幾家鋪子酒樓才漸漸有了好轉。

那自然是會有了好轉, 只有進項沒有開銷的酒樓怎麽會掙不到錢?

這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, 按照賬本上的記載已經有了四年。也就是說,這四年以來,祝家各項開銷中,還有不少莫須有的,被舅父那邊仗著情義派過來的。

不只是酒樓,還有許許多多的鋪子經營所需的開銷。

吳叔叔對於這些並不大管,也就是這幾日祝苡苡查賬,覺得賬目上的支出實在奇怪,才特地查了查,沒想到這一查便查出了不少七零八碎,莫名分攤過來的開銷。

祝苡苡越想越覺得生氣。

他們待鄭家一家還不夠好嗎?

為什麽?為什麽他們總是貪得無厭?

就算是要還當年的情,還他們對待母親的好,這麽多年下來,也還夠了吧。

祝苡苡越看越氣,實在是氣不過,便抓起手上的茶盞,朝外頭狠勁一扔。

但久久沒有聽到茶盞碎裂的聲音,祝苡苡心頭覺得奇怪,他招了招手讓忍冬去外頭看看,卻不想還未等忍冬去看,祝三有便邁步走了進來。

他身後跟著穆延,穆延手中還抓著剛才祝苡苡扔出去的那盞茶。

那盞茶裝的不算滿,但經過那樣一扔,也溢出了不少茶水,忍冬看的分明,那茶已經浸到了穆延手上,而他握著茶盞的那只手,正是昨日傷著的那只手。

上面兩道傷痕還清晰分明。

而穆延卻像個木頭人似的,沒有血肉,不知疼痛,面上半點反應也無。

“管事……您怎麽過來了?”

祝三有強擠出一抹笑,“這不是帶著這位穆小兄弟過來嗎?對了……小姐,這是怎麽了?”

忍冬看向穆延,笑了笑,隨即又將目光轉向祝三有,“小姐查賬遇見煩心事兒了,沒傷著您吧。”

祝三有趕忙搖頭,“沒有沒有。”

說完,三人便一起去了屋內。

祝苡苡單手撐著頤,心中郁猝。

她覺得自己不算是薄情寡義的人,她也曉得當初鄭舅父待母親很好,可再好的情誼,也會被消磨幹凈。

先是因為表妹鄭芙的事,現在又是這些攤在賬上的事,她幾乎一刻都消停不下來。

難不成欠人恩情就當真,要一輩子都去替他做牛做馬嗎?

“小姐,我是不是打擾您了……”祝三有面上帶著笑,話裏也有幾分為難。

早知道是這樣,他便先遣人去通傳一聲,不這麽著急了。

祝苡苡轉過身來,便看見祝三友以及站在他身後的穆延,她稍有愕然。

忍冬順勢拿回了穆延手上的茶盞。

兩人目光相接,忍冬面露歉意。

這會兒,祝苡苡也算是明白了。

“小姐人我已經帶過來了,既然是您的護衛,一應安排便由您決斷,您若是有什麽事情,直接叫元寶過來與我說,您看可好?”

祝苡苡知道管事的行事作風,向來滴水不漏,也頗考慮她的心意。

她站起身來,“麻煩管事了。”

祝三有離開後,祝苡苡走到了穆延跟前。

昨日便做了決定的事情,對於穆延,她自然早有安排。

她的人,就和自小照顧她的忍冬銀丹一樣,當然不會和外院的人住在一處。

只是想起自己方才的沖動,祝苡苡不由得有些為難。

“我剛才生氣說的那些話,你可都聽見了?”她稍稍擡眸,仔細的觀察著穆延的反應。

穆延嗯了聲。

“擡起手來給我看看。”

穆延聽話照做。

祝苡苡仔細檢查起那兩道傷口,一深一淺,但都痕跡清晰,隱隱還透著血痂。他掌心很寬,這會兒濕漉漉的,想來是剛才的茶水。

她拿帕子替他擦了擦,“可還疼?”

穆延搖頭。

祝苡苡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,“你也太安靜了些,要不就不說話,要不就嘴裏一個字兩個字的蹦,這樣,可不行。”

穆延聽得恍惚,他的註意,早被掌心溫熱的觸覺奪走。

她動作很輕,小心翼翼。

其實一點都不疼,沒什麽感覺。可她的動作,卻像是帶著灼人的溫度,讓他的掌心微微發燙。

他忍了好一會兒才克制的沒有把手抽回去。

祝苡苡側眸打量著穆延。

只見他低垂著眉眼,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,不知怎麽的,突然抿緊了唇,像是有些無措。

祝苡苡被他的反應逗笑了,她收回了手。

“我這院子裏的人不多,只有忍冬銀丹,現在也就多了一個你,她們兩個你之前見過的,就是當初那日在山路上跟在我身邊的兩個,銀丹被我派出去做事了,忍冬就是方才與你打過照面的。算起來,你是年紀最小的。”

穆延看著她,看著她唇邊的笑,一時間,卻不知該作何反應,於是也楞楞著隨著她笑了笑。

他一雙眼睛澄澈純凈,像是剔透的琥珀一樣,眸色有點淺,雖然特別,但卻漂亮好看。他似乎將什麽都寫在眼睛上,開心,局促不安,猶豫,從那雙幹凈的眼裏,你便能看個分明。

祝苡苡想,他這會是應是有些局促的。

她年長一些,又體諒他淒慘的身世,總該為他緩解一二。

“穆延,我之前可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?”

穆延本想搖頭,可覆又想起她剛才的話,於是便回答:“你沒有告訴過我你的名字。”

“我姓祝,叫祝苡苡,今年二十三歲,歲月不饒人,很快就二十四了,你才十八,我可要比你大了不少,你便是稱我一句姐姐,也不為過。”

不知怎麽的,穆延陡然想起了半個月前在祥和館那小藥童和他說的話。

她自稱是他表姐,還編出了那個奇怪又有些新奇的故事。

他唇邊泛出些笑。

祝苡苡自然是看到了,她也曉得,這會穆延應當是沒有剛才那樣局促了。

她接著開口:“你是我的護衛,只需要聽我的話,保護我的安全就好了,若是住家有誰欺負你為難你,發生了和昨日一樣的事情,你可以與我說,沒有必要和人動幹戈,可明白了?”

“恩,明白了。”

穆延要比祝苡苡高出不少,而此刻,卻極為乖從的低著頭,似乎唯她馬首是瞻。和祝苡苡記憶中那日動輒殺伐的人,哪裏還有半分幹系。

她不知道是什麽故事鑄就了現在的穆延。

看似冷酷,心思卻異常柔軟。

矛盾又可愛。

“若是別人欺負你了,也不必忍著。”

這話一出口,祝苡苡又覺得奇怪,就穆延這樣的身手,哪裏還有人敢欺負他。

她笑了笑,將話茬接過,“反正平日裏你只需要跟著我就好了,旁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去管,可明白了?”

“恩,明白了。”

他會聽她的話。

雖然他也不曉得當時為什麽答應了她要來做這護衛,但他既然答應了,他便會做好。

她讓他聽她的話,他便會聽她的話。

“雖說我這些時候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但近日我確實有樁事情要出門去。”

既然她這回知道了賬目上的事情,她便不能再讓鄭家如此的欺負他們下去。

看在娘親的面子上,她可以容忍,幫他們承擔一部分開銷。

就譬如那間,曾經隸屬於住家的酒樓。

但不能再多了。

思及此,祝苡苡擡眸看向穆延,“就明日吧,明日陪我出去一趟。”

想著心中的計劃,祝苡苡唇邊牽起笑。

她眼中波光瀲灩,看得穆延有片刻恍神。他不自覺也隨著她一起笑了,輕聲道好。

次日,祝苡苡帶著銀丹和穆延,一道去了她舅父經營的酒樓。

她特意讓穆延穿上了自己早替他準備好的衣裳。

穆延雖然年紀小,但卻格外高大,身寬腰窄,一身玄色暗紋窄袖勁裝,襯得他氣質愈發冷冽,尤其是他沈默不多話的模樣,確實有些攝人的本事。

即便不曉得穆延的身手,但看他這氣質,便曉得不好招惹,得罪不起。

她特地挑了個酒樓不算忙碌的時候過去。

進了酒樓之後,她直接去了找掌櫃。

夥計原本以為她是來酒樓吃飯的,卻沒想到,祝苡苡一開口便說要找掌櫃,且看上去來者洶洶,頗有幾分挑事的架勢。

夥計心中有了幾分計較,去和掌櫃通傳之後,將人請到了一邊的內間。

祝苡苡也不廢話,直接挑明了身份。

“我這次來也沒有其他的意思,只是想和你們說明,往後這酒樓的各項開銷,不能全派到祝家的頭上,前些時候的賬已經結了,我便不與你們計較了,但今後便不一樣了。”

掌櫃聽了這話,臉色大變。

這酒樓原本就不怎麽掙錢,幸虧祝家替他們擔著開銷。要是少了祝家,這酒樓還不得轉眼就倒了。

思慮片刻後,掌櫃開口:“祝小姐你也不要為難我們這酒樓的事兒,我只不過是一個掌櫃做不了主的,您還得去問鄭老爺……”

“他今日不就在酒樓嗎?你可以把舅父叫過來,我直接與他說。”

祝苡苡過來並非沒有任何準備,他早在外頭打聽好了他的舅父,如今鼎鼎有名的鄭老爺,每月都會在這曾屬於他們祝家的酒樓裏,會見那些官僚子弟。

吃喝開銷,全都落在了她舅父頭上。

幾次她要去鄭家找舅父,都被門房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推拒了。

什麽老爺身體抱恙,老爺在外頭還未歸家,老爺已經休息了。

諸如此類的理由。

舅父為什麽不肯見她,他心中也早就有了些猜測。

她查賬的事情,底下的人不可能一點都不曉得,而她查賬沒幾天,轉眼就去了找舅父。這原因可想而知,他便是不想和她談,想躲著她,讓這筆賬就這麽糊塗過去。

但這回,她不想答應。

掌櫃的嘶了一聲,意識到問題有些棘手。

正當他想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,外間突然走來一個夥計,在掌櫃面前耳語幾句,他眉目豁然開朗。

“唉,祝小姐,真不是我們老爺不願意見你,這會是他抽不開身,您知道的,他現在在和知府大人的公子聊著呢,哪裏還有時間來與您說話呢。”掌櫃說著便要離開,叫夥計送客。

祝苡苡頃刻便冷了臉。

她好言好語卻不想還是受此冷待,她再沒忍著,朝身旁的穆延使了個眼色。

穆延會意,抽出系在腰間的匕首。

啪的一聲,匕首擦著掌櫃的方巾,直直的射向後背的木板。

祝苡苡冷冷的一眼遞了過去,“真的沒時間麽?”

這位祝小姐看著雖沒什麽威懾力,可站在她身後那冷面殺神似的人手中的匕首,卻不是開玩笑的。

他要是再往前走一步,那匕首可就擦著他的血肉了呀。

掌櫃越想越慌,勉力維持著面上的笑,“再去問問,再去問問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祝苡苡:做我的打手。

穆延: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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